2007.1.22 Last Update :2008.9.8 星野之宣村上紀香比較

觀看世界的高度──星野之宣.村上紀香

那不比少年漫熱門,卻是青年漫的中堅;星野之宣和村上紀香拓展讀者的視野──重新詮釋的歷史,打破過去所有限制;藉由宗像傳奇、押小路龍、田鶴てい,日本顯現大國氣度。

 

“村上紀香.龍”

誠如廣大網友推薦的,這是一部空前的青年漫畫作品──

勝過每天在報章上演的荒謬現實,勝過歷史課本,勝過村上成名的少年漫,勝過充滿櫻花美學的武士漫,當然也勝過性別歧視的後宮系青年漫。

什麼?你要這麼捧它的我說出實例,而不只是空談?那有什麼問題!

 

 

.比僵硬歷史課本更好玩

政爭,戰役,愛情──作為一個讀者,你期待在時代劇中看到什麼?

有人笑言《龍》就是一部昭和電影史入門──不僅從演員變為導演的女主角田鶴てい名字取自日本第一位女導演坂根田鶴子(田鶴首集就登場,第二十八集才成為導演──從這裡可看出村上紀香伏筆埋得多深),帶領田鶴邁向女優之路的兩位演員入澤與岡田,本尊分別是入江たか子與岡田時彦。小田安次郎明顯影射影射名導小津安二郎;好拍煙花女子的溝田導演應該是溝口健二的化身,生活平淡而少年得志的山名導演則是死於戰爭中的山中貞雄。

其實又何止電影與政治?

就像凌力的明末清初歷史小說,村上企圖描繪一個全景式的昭和初年日本,因而第二集開始飽受歧視的朝鮮移民就佔重要角色,甚至第十五集男主角一整集都沒出場,藉由女主角回鄉呈現一九三〇年代日本東北地方貧農的窘境。

而場景轉移到中國以後,在魯迅、鄧小平、杜月笙都出場客串一角的故事中,有長江流域人民在戰亂中的悲哀,令人不由得想起司馬中原《狂風沙》中民初江北法治蕩然無存的血腥混亂;亦有花花大上海的諜報戰爭,「良友」畫報驚鴻一瞥的女間諜鄭小姐(沒錯,他和張愛玲《色戒》用了同一個原型人物)教讀者體驗這個國際大都會的華麗與殘酷;更妙的是,連應該出現在丁玲、潘人木筆下的延安生活都耗了大篇幅描述。

《龍》到中國篇之後,真是一整個重燃我的民初魂啊!呼,從水手服、和服、套裝到旗袍,田鶴不管穿什麼都很可愛;不過直筒的和服配肌肉男真不符合我的審美觀,所以龍直到穿了長袍才萌到我!長袍衣袂飄飄、若隱若現的線條啊!穿長袍打鬥真是美翻了!188的身高穿長袍根本就是犯規!(古裝好感度:唐代衣裳>民初旗袍長袍>浴衣>十九世紀西服>一般和服>韓服)

故事末段的場景是中國東北──廣闊的東三省,這時正是偽滿州國轄下──田鶴在這裡與林香琴(當然是以「李香蘭」為藍本)合演電影,並展開導演生涯,龍則繼續追著「黃龍玉璧」行動,甚至上了千山,演出一集沒有劍仙奇技、紮紮實實拳拳到肉的中國武俠片。雖然有「滿映」遠離戰火的電影工業、比戰區更為豐沛的物資,但可憐的東北,就算再怎麼粉飾太平,也如田鶴察覺到配給差異那段,僞滿州國僅僅是一個「偽物の国」──一個存在人體細菌實驗、被他國軍隊與特務控制的國家,當然不可能是「王道樂土」。

從一九二八年到一九四五年,隨著主角踏遍京都、東京、上海、北平、東北,置身人群中,以有別課本的角度,體驗二十世紀初東亞的動盪──雖然歷史人物可能因作者的詮釋而與真實世界中的面貌不盡相同,但在這趟旅程結束之後,無論是中國讀者或日本讀者,都能用對方的觀點看待歷史的傷口。

 

「大世界」居然進入日本漫畫,還成為男主角工作的場所!

. 比荒謬現實世界更真實

漫畫談歷史難免誇大,但村上紀香還算將一切控制在合理範圍之內;且透過《龍》,村上紀香在某種程度上重建了昭和初期的社會氛圍──在其中,可以讀到因《阿信》廣為亞洲人所知的上世紀初東北貧窮農村,仰賴女傭和妓女賺錢的悲哀;以及看似平靜卻暗藏不景氣、戰爭、殖民陰霾的大都會生活。

而《龍》在二戰中國這一塊,也花了不少篇幅。要怎麼看待這部將上海孤島時期的豫園、大世界和徐家匯天主堂都畫進去、比香港八〇年代拍攝的《上海灘》更有現實感的作品?讓黑道份子沈鷹沈痛地說日本扶植汪偽政府「把中華民國分成兩個,簡直是亂七八糟」,顯然,村上紀香對民初中國的研究,並不只是浮面而已。

我不知道村上究竟有沒有讀過紀剛《滾滾遼河》日譯本《遠き祖国》(目前八成絕版了,但在日本的舊書店跟圖書館應該找得到……這部書在對岸也以《葬故人》為名出過刪節本,比什麼後人揣想的《夜幕下的哈爾濱》真實得多),至少他的考證與紀剛的第一手資料相似──主角龍第四十一集遭日警刑求,日警用竹劍猛敲他鎖骨,紀剛在《滾滾遼河》中便曾寫過因為鎖骨這帶是皮下脂肪最少的地方,打下去便劇痛,故日警刑求先打此處。蘇聯軍紀差亦非日人脫罪之詞──蘇聯軍姦淫擄掠較諸日軍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歐洲戰場亦如是;台灣容易取得的文字資料中,王藍《藍與黑》及梅濟民多本著作均曾提及蘇軍事,而《滾滾遼河》寫戰後復原的段落亦曾描述蘇聯軍不僅當場把列隊歡迎的中國民眾身上金銀飾物鋼筆搜括一空,更四處強姦婦女、劫掠日人留下之工廠,方其時東北女性(無論出身何族)出門必作男子裝束並往臉上抹煤灰以免遭禍,東北人無不痛心道:「父抗日、子抗俄,百年大計!」

《龍》完結後村上紀香全力連載同樣是時代劇的《仁者俠醫》。《仁者俠醫》某集摺書口那段話或可表達他描繪時代劇的初衷:「幕末真正的主角並非維新回天的志士,而是在那時代努力生活、工作、養兒育女、經常玩樂的江戶庶民吧。」

村上紀香正是秉持這種精神,考究生活細節以描寫,使《龍》成為厚重的經典作品。

 

.比刻板櫻花美學更廣闊

在《龍》的故事中,村上紀香顯然不想表現合於刻板印象的武士美學──

「不畏失敗記取教訓屢敗屢戰鍥而不捨──在真的武士道中,徒然美化死的境界、眷戀死亡,都和膽怯是相同意思!」在第四冊中,內藤高志這麼告訴他的學生。

或許人世間的花開花落,人都該以平常心看待,不應將之美化為提早謝世的藉口。而男主角龍也確實秉持老師的這種態度在亂世生存:不放棄才是最高境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就算像愚公移山一樣掉入現實的泥淖中,仍鍥而不捨。

面對世局時,採取積極、開放的態度,是《龍》一書的宗旨──作者讓龍人生中另一個老師對女主角說出了下面這段話:「王先生、乞丐、西方人、東方人,大家身上所流的,都是紅色的血……所以認為自己比別人低下的話,你就先輸了。」(第五集陳先生說法)

正因為人的本質相同,所以應當向前看,而不是等待觀眾投以憐憫的目光;比起美得炫目的花朵,同樣短暫的螻蟻更適合做為龍人生哲學的象徵:「我想先成為一隻螞蟻,混入蟻群中試試看。」

在蟻群之中,領會到的生存意義,不是孤芳自賞的花兒能得知的。

 

 

.比男主外女主內更平等

一部英雄主義味道很重的青年漫畫,男主角忙著拯救人類的時間之外,在家通常做些什麼?

村上紀香會告訴你:他在家煮咖哩等妻子下班回來,偶而還晾衣服做做家事,並且會陪妻子去產檢……還對敬煙的人說「對不起,我不抽煙」!

什麼?他有拿煙的畫面!仔細看看吧,龍是為了打青幫的暗號才點煙啊──他似乎沒有抽煙的習慣。村上大叔!這種設定對我這種讀者來說太殺了啊啊啊……他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啊!

田鶴一開始以女僕身份出現,除了仗義執言的本性之外,對自己的出身和性別其實是有自卑感的,但當她隨著龍爬上屋頂之後,感嘆道:

「女孩也可以爬上屋頂喔──哇──好寬闊!」

可以說是押小路家拓展了她對未來的視野,而藍子的社會運動事件又將她捲入脫離押小路家保護的自立之路。

相較於只能抱著回憶的藝妓小鈴,我比較喜歡自由的田鶴……話說田鶴的名字「てい」在日本漢字中可寫作「亭」、「貞」、「禎」,在這部四十二冊的漫畫中竟出現了「亭」、「貞」、「婷」三種譯法,我說東立出版社啊,統一譯名有這麼困難嗎?再說日本好像沒有「婷」這個漢字耶?

《龍》雖然以昭和初年為背景,但兩性觀卻很現代,一如村上在其他作品中呈現的。在專業方面展現能力的女性,是村上從一九七〇年代早期就愛用的設定,翻翻《岳人列傳》、《五代劍道》即可得知,最近一部作品《仁者俠醫》中女主角小咲(注意!她是幕末時人)也質疑逼婚的母親:「母親大人……女人只是為了替別人家生小孩的嗎?這樣未免太沒有價值了吧。」

且村上並不認為女性結了婚或有小孩之後,專業能力就會受到影響,反之他的女主角在有了孩子或家庭之後更能利用女性特質,迎來事業高峰──《六三四之劍》中東北鬼百合中年復出仍然很強,《戲夢人生》裡蘇菲未婚生子後反而成為時裝界女王,就連《龍》的導演田鶴在有了孩子以後才拍得出「人販子」這部作品。

村上紀香在作品中屢次表現了女性自主精神及工作能力的同時,也當強調家庭的價值──這個價值是從家庭實質的存在來看,並不在於形式。由村上對「姓氏」的處理態度可窺知一二:村上似乎並不認為夫婦同姓(日本傳統上是夫婦同姓,異於華人或韓人夫婦別姓;有興趣多瞭解的人可以去讀辻仁成小說《五女夏音》)或子承父姓是一條必要的路。好比《巫女家族》中神子上夫婦倆結婚前就同姓;至於《龍》,田鶴和龍結婚時龍已經變中國人了,所以田鶴始終維持本姓。

讀者或許會質疑在村上喜歡描寫的那些時代,女性真的有展現專業能力的可能嗎?但「世上有許多外表看來新潮,骨子裡卻還充滿封建思想的男人」(第六集真弓說法),當然也有逆其道而行的先驅者。

就算置入性也好,村上「比男主外女主內更平等」的性別觀,在二十一世紀也相當有價值,畢竟現時點日本仍有不少物化女性、充滿性別歧視的青年漫。

性別歧視的青年漫我就姑且不提是哪些了,省得引戰(有些真是去他爺爺的火紅)。

 

.比當年成名舊作更成熟

作者往往在作品中有意無意留露出自己的價值觀,形成自己的人物互動模式──在《龍》中也出現了村上紀香慣常的人物互動安排及劇情片段:

從《五代劍道》、《六四三之劍》到《龍》,劍道都佔了很重的份量,而人物設定和男女主角互動模式也一脈相承:這三部作品都是以男主角為名,且男主角均高大、習武、純情、正直而心胸開闊──這個男孩生命中一定會出現兩個優秀的美女,第一個出現的是願為男主角犧牲的女子,另一個則是不服輸、向前看的女性,而得到男主角的總是後者。

《五代劍道》徹徹底底是《六三四之劍》的前身,但《六三四之劍》要合理得多。

美波和嵐子是如此,小鈴與田鶴亦如此。當甘粕對小鈴說「你是依著你的太陽小龍生存的月亮」,小鈴立刻察覺到甘粕的「太陽」是身為導演的田鶴──村上紀香的男主角自身是太陽,並需要與之相抗衡的女性──非常微妙的選擇!雙女主角的對決,在《仁者俠醫》中持續,但仁無疑是跟小咲了──不覺得她很「田鶴」,野風很「小鈴」嗎?

剛才我說過,雖然村上老是以職業婦女為主角,又始終堅持中間偏左的人道主義,卻常強調傳統藝術和家庭價值:短篇〈彩虹小鎮〉裡把父愛畫得那麼感人,而六三四、龍都與父親感情深厚。《龍》後半段田鶴和龍的幸福家庭,從家庭組成及龍與和華的相處模式來看,與《巫女家族》相似。

村上自己也有小孩吧?如果他沒有小孩又畫出這些東西我會很震驚啊──總覺得《巫女家族》的那個很會煮拉麵又常搞笑的漫畫家爸爸就是他本人化身,假如《巫女家族》像Katherine Paterson的《Bridge to Terabithia》是為孩子創作的也不奇怪。

他在摺書口及訪談中不時提到父親(他父親練三在《仁者俠醫》第三集最後一個故事完成不久後去世;早年曾學日本畫,戰後在電影公司的美術工作,懂不少日本古典掌故),又說把《龍》獻給父母親,總覺得他是幸福家庭出來,然後建立幸福家庭的人。

不過村上在設定《龍》時更強調情人的羈絆,一磨在妻子死後亦二十年未曾再娶,與《奪命飛車》女主角、《六四三之劍》佳代和風戶美奈那種「失去了重新填補」的愛情略有不同。

或許是人生經歷吧,老梗歸老梗,在村上的作品中卻可讀到背後不同的涵義:

佳代學生時參加街頭抗爭,古澤兵衛戰時殘殺婦孺而自認劍士失格──村上支持社會運動及反戰,從《六三四之劍》就可看出,但社會階級的問題、戰爭的殘酷及非必要在《龍》有更深入的表現。

同樣都是火車站分離的場景,田鶴和轟嵐子講了同一句「你騙人!」,感覺卻大為迥異──十七歲嵐子的抱怨是青春化為言語抗議,二十四歲田鶴語意中更多的是理解──在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顯出比平時多十倍的豔麗,看來比該作其他妖冶的女角更誘人。

而五代和六三四對女主角說「(在劍道上)連你的份一起努力」,到了《龍》亦轉為女主角開發和男主角不同的專長,「我也不再只是等待」──村上紀香的編劇是亦發成熟了。

 

.衍生短篇

如果想看不一樣的村上紀香,我的建議是從短篇著手。

記得《龍》第二集把小鈴的白蒸送給龍的那個蒼老祇園男眾吉藏嗎?村上紀香為他特別畫了個短篇喔:收錄在《村上紀香敘情傑作選》(2006)的〈SNOW〉,還讓龍也客串一格。但讀了之後我才發現,吉藏的愛情故事遠比龍和小鈴悲哀,也難怪他一下就明白小鈴的用意。

龍在〈SNOW〉真的只出現了「一格」!哈。

一般而言,短篇比長篇更易於掌握,所以也就難怪長篇部部經典的村上紀香,短篇也頗有可觀;其短篇中最出色的,莫過於《戲夢人生》(メロドラマ,1998)──《戲夢人生》的主角們,雖然也是浮沈於大時代的青年男女,但除了人道主義精神外,與村上長篇慣常的設定模式大相逕庭:

一開場身材嬌小容貌秀美的男主角就差點被高中同學強暴,引出這部的同性戀伏線;而出身法國貴族的女主角雖然才十九歲,就成了破壞姊姊家庭的狐狸精!還有村上長篇裡絕不可能看見的男主角吸毒劇情(苦艾酒)!村上不愧為青年漫大師,連同性戀描繪亦偏向寫實──這部作品中不願出櫃的男同志,是相貌粗勇的男主角畫家死黨;而我們的男主角直到最好的朋友瀕死,才由他口中得知對自己的愛──情人都是找和男主角相貌神似的女子。

若說《龍》的圓滿收場讓你不喜,那一定要看《戲夢人生》。在這個短篇裡,村上不單描繪了巴黎畫派及戰間期美麗卻危機重重的巴黎、道出旅法青年奮鬥的苦悶,最後還在戰爭結束後的滿目瘡痍中,來個魔幻寫實、仿若電影《敢愛就來》(Jeux d'enfants, 2003)的悲劇結局。

不過期盼BL的腐女子大概也很難萌這部──粗勇的那隻不怎麼好食的樣子。此外,村上對歷史的詮釋我也不完全贊同,比如《戲夢人生》中提出日本在東北牽制俄國的觀點就很荒謬,想想日俄戰爭害得東北人多慘,當時應該扶植中國政府才是正經……

村上似乎常以短篇作實驗,除《部曾搬上螢幕的實驗性短篇《紀念寫真》(NAGISA),以時間相承主題不同的八篇故事,紀錄一個女孩由一九六四到一九七二年的青春歲月,充滿濃濃的懷舊味──想看看村上「非普遍級」的少年故事嗎?看這部就對了。

啊,進入九〇年代後村上從未畫過純餬口而忽視劇情的作品,到了二十一世紀還不斷精進中──《仁者俠醫》接下來將如何進展?他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龍》單行本各冊時序/內容分析表

 

 

“星野之宣.宗像教授”

是一種面對歷史的感慨。

自以為站在制高點觀察一切的人們,是否也會捲入漩渦中呢?

從《2001夜物語》以來多少年了,星野之宣的主題其實都沒變,他還是繞著「時間」說故事,故事中還是有許多人生的不完滿……

 

.神話、推理、英雄

2001物語》是以「宇宙中的時間」當作主軸詮釋人性,《宗像教授》就以「地球上的時間」做為故事延展核心──亦即歷史與傳說。

先不論究竟考究是否到位,翻閱《宗像教授》系列,在我腦海中浮現了稍早浦澤直樹以考古冒險為主題的《危險調查員》、今市子匯集民間鬼故事而成的《百鬼夜行抄》、樹夏實取材自《古事紀》的《出雲傳奇》、皇名月由蛇傳說中衍生的出道作〈蛇姬御殿〉、光瀨龍與荻尾望都讓佛教與基督教PK的《百億晝千億夜》、岡野玲子笑談日本佛教界的《摩登和尚》、由酒吞童子傳說中生出的動畫《御伽草子》,及不時冒出暴風雪山莊的本格派推理故事……

事實上,只要常接觸日本動漫,讀這部應該心中都浮現出一大票作品,並暗暗在心中比較它們說故事技巧孰優孰劣。這是一部單元劇,也有單元劇的優缺點──整部書可以說是大雜燴,且各個故事水準不一。

我並不想特別深究《宗像教授》系列的背景。坦白說,歷史雖然是這部漫畫的主題,我卻常常將之當作佐料──

《宗像教授》於我,精彩之處顯然不在於星野依照日本傳說講解源義經逃到蒙古大草原建立蒙古國(這部份實在很扯)──這部既有神話又帶推理,主角還孤身一人浪跡天涯頗有悲劇英雄意味的漫畫裡,充滿微妙的俠義(偏執?)精神以及奇想情節,當然還有看待世界的種種微妙觀點。

 

.日本無法自外於世界

星野對於政治是站在著怎樣的立場?無疑他與許多同世代的知識份子一樣,是個有趣的左派。

左派?這怎麼說?

很多冒險漫畫作者都想讓自己的故事更「國際化」一些,如浦澤直樹在《危險調查員》和《Monster》就將男主角丟到歐洲,星野在《宗像教授》系列的作法剛好與他相反──他企圖將古代日本跟「世界」接軌。

這個作法有點像葛瑞姆漢卡克把世界各地的古文明穿鑿附會連在一起寫成《上帝的指紋》,浪漫卻容易被評為荒謬。但星野原初的概念應該很簡單──日本無法自外於世界。

不是因為身處的島嶼孤懸東亞邊陲,就能夠舉著神國旗幟鼓吹民族主義;也不是因為自己身為男性,就可避開性別議題。儘管一直無法超越《2001夜物語》,甚至有不少新作被漫畫迷鄙夷地稱作餬口之作──比如〈異星獵獸人〉之類令我掀桌的作品──但他的作品中有幾項始終未變:職業婦女、異族間的交流──

無論翻閱《2001夜物語》或後來的作品,我們都可發現星野喜歡刻畫獨立的職業婦女,就像《2001夜物語》、《殞月》的女太空人;星野喜歡在故事中加入黑人角色,比如《藍洞》的女主角就是來自馬達加斯加島的黑人漁民。

無論星野的作品是否切合史實、是否精彩動人,星野所提供的觀點與思維模式仍相當有趣,就像他電影化的敘事手法一樣。

 

.若知身在此夢中──魔幻寫實道才女

諸星大二郎說,星野之宣的《二〇〇一物語》適合被改編為實驗性電影。

和一個畫格就能精準表達人物情感、互動關係的村上紀香不同,星野對於複雜的人際關係或順敘法顯然感到棘手,所以他的作品好看不在人物眾多的壯闊長篇──用短篇的情節包容長篇的格局並以電影手法──聯想、蒙太奇──敘述,是星野的強項,《二〇〇一物語》就是個好例子。

而《宗像教授》系列最能表現這個優點的,莫過於《東方奇譚祕聞錄》第六冊的〈若知身在此夢中〉──

大學時代的助教高群真智病故,宗像教授來到她隱居的所在參加葬禮,遇見老同學、獲贈真智的遺作,勾起久遠以前的回憶。那時年輕的他們給她取了個綽號叫小町──傳說中九世紀不知所終的美女詩人小町。傳說中小町玩弄男人於鼓掌之間,卻不願委身其中一人,最後落得以乞丐之身孤獨化為白骨的下場──這讓宗像想起了曾經為眾人所愛,卻寧可自己做學問獨身而死的真智。抱持著對故人的追憶,宗像來到山科的小町隨心院,卻意外遇見了年老的她……

在這篇故事中,星野沒讓宗像沒做任何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推斷,而魔幻寫實式地追溯了所謂才女的一生──死去的女性復生,在他的追尋中愈來愈年輕,最後與小野小町的形象合而為一!

宗像其實是愛著她的,大自己的十二歲的她既美且黠,女神一般。多年來想見她又怕見她,最後見了年老的她卻發現她還是美麗的,但再也無法挽回──人生啊,總是有好多遺憾。可以想見當時得不到小町芳心的男人們多麼憾恨,甚至編織出小町報應般的下場。不,或許只是後世人隨自己喜好在傳說中加油添醋。

小町為何不願下嫁?真智為何一知道宗像對自己的心意就不告而別?她們為何擁有美貌卻選擇拒絕愛情、婚姻?

「我只是我,我只想做自己的學問!就因為我是女人,每個人都對我另眼相看。」

星野藉真智之口道出了一個知識女性的矛盾。在東亞,尤其是幾十年前的日本,一個女性有了家庭孩提什麼學問?一個美麗的女性在眾多對她投來意淫目光的男人之間談什麼知識?

但宗像拒絕相信自己和其他男人是一樣的。於是真智戴上面具笑了,說自己其實是害怕他們相差十二歲的感情,禁不起時間考驗──她邊說著自己預見的未來請他體諒,邊脫下面具,面具下是他記憶中年輕美麗的臉龐。

其實她是害怕自己只剩下家庭之後會緊抓著他不放,她和小町是多麼相像啊──一切都消散之後,宗像雙目盈淚。

〈若知身在此夢中〉篇幅相當短,卻是《宗像教授》系列中可看性、執行力最高,含意也最深的一篇。

 

.祖靈地──無法彌補的二戰罪衍

有麼點染上後現代思維的星野,除了女性議題,對於日本右派仍不肯妥協的二戰道歉問題,自然也有其見地──

《東方奇譚祕聞錄》第六冊的〈祖靈地〉,就是一則關於二戰的通俗劇。

宗像沒選擇常和日本為二戰問題爭執不休的中國或朝鮮半島當作背景,而是把故事背景放在日本較不熟悉、距離也較遠的新幾內亞。

故事一開場是一九四三年,落難日本兵河村史郎為新幾內亞原住民所救。本業乃民俗學研究者的他,覺得這裡真是個好地方。「好想研究這些東西……真希望生在一個和平的時代。」他如是想。

但他與原住民共處的快樂時光沒多久就被兇暴的其他日本兵毀滅。死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一個年紀與自己兒子相仿的原住民小孩。

時序跳接到一九九七年,宗像教授與前輩河村學來到新幾內亞,在旅行過程中,這位教授透露自己的父親是在南洋失蹤的日本兵。當然故事的結果很好猜,老教授最後透過以前被父親所救的原住民老人找到了父親遺骨,離去前與這位「兄弟」激動相擁──

星野其實是個文以載道的作者,除了由何村教授父子兩代在新幾內亞發生的故事置入「四海一家」思維之外,還藉宗像傳奇之口陳述了自己對二戰的觀點:

「日本不斷侵略鄰國,從朝鮮半島、中國、東南亞以致於菲律賓、新幾內亞這些地方。可是,幾千年前從這些國家渡海向外尋求發展的人們,也曾到過日本──他們也是日本文化成形的過程之一,日本人的源頭始祖之一,甚至也可說得上是祖先發源地了。換句話說日本人簡直就是在踐踏自己的原鄉、殘殺蹂躪自己的兄弟姊妹!罪孽是何等深重啊……」

 

.大天竺雞足記──無盡世界

講到罪衍,不難猜想星野對佛教的信仰。

《宗像教授》系列第二部《宗像教授異考錄》第二冊的〈大天竺雞足記〉就是以佛教為主題。

宗像和一群僧侶來到印度,卻發現這些人是一派暴發戶模樣,只有一個帶著微笑的年輕僧侶亞南與自己比較投緣。

在印度,他們到一個巨大化石露出地表被古人視作雞足的洞窟旅遊,亞南卻因救人而死,死前雙掌合十與宗像笑言:「他世再相逢。」而宗像再見巨岩,巨岩卻幻為巨人開示,使他恍然悟得梵天創造世界的理由──體驗所有的人生。

因為這世界就是一切人生的總和!一切都是「我」,都是梵,沒有善惡,也不分先後。

星野有時做出的對比很淺顯,卻很容易讓我感動,〈大天竺雞足記〉中的僧侶亞南就是一例──與那些失去理想腦滿腸肥的的中年和尚相較,年輕卻豁達的亞南,才是真正參透佛理的人。

《宗像教授》系列中其實蘊含了不少星野對社會的觀察與批判──學閥派系鬥爭(鐵人反撲/魔將軍)、祕教之勃興(殺生石)、投機份子(白翼鐵星)、過度開發(佐用姬之河)、歧視女性(道成寺)──這常令我想起田中芳樹,但兩人的相異之處在於田中的批判是調侃的、自我的,毒辣得好笑,星野卻是驚悚或旁觀的。

星野的作品中,總有很強的恐怖片成分──比如《2001物語》第十七夜〈殖民地〉中的動物擬態為人、《宗像教授異考錄》第三集〈鬼之來道〉中村民因奇特祭儀殺人都是。但能真正在我心中留下印象的,卻是以亞南、河村史郎、高群真智等人為主角的溫馨故事。

 

.扞格間步入未來

回到《宗像教授》的起點──諸位讀者是否注意過《宗像教授》最早連載的是哪兩篇?

答案是〈巨人傳說〉與〈狗的骨頭〉!發現這兩篇的特殊之處沒有?這兩篇都是九〇年代初期的作品──《宗像教授》連載化是一九九五年的事了。因而這兩篇出現「巨人」、「狗人」等奇幻元素,與其他篇風格大為迥異。

《宗像教授》是由單元劇串連而成,其所包含的元素甚多,有的適當得到發揮,有的走入死胡同──

光從早期巨人出現到後期著墨學校生活,可以想見這個故事在創作者來說是一邊摸索一邊繼續。連載超過十年之後,宗像教授的臉上添了皺紋,以他為主角的這齣戲,也在各種主題的扞格間跨越了世紀,步向未來。

或許該期許星野在描繪女性方面的努力能繼續,在這方面他顯然頗有心得──

除了〈若知身在此夢中〉,《宗像教授異考錄》第五集〈道成寺〉海女嫁給外地人的悲劇、〈愛蟲公主〉裡淡淡的悲劇,及宗像學生津島涼子十年間心態變化,都令我印象深刻。忌部神奈這個強悍女性,透過〈花與磐〉中把遭情殺女子淚水拭去的小動作、〈重逢〉將魚鉤放在隼人族女性骸骨身旁,顯露出她的另一面。

 

“星野v.s.村上”

 

星野之宣

村上紀香(村上 もとか)

生日

1954.1.29

(北海道釧路市出身)

1951.6.3(生於神奈川縣,

東京都世谷田區出身)

作品

ブルーシティー(1976)

.はるかなる朝(1977)

.巨人たちの伝説(1977)

.海の牙(1975-1979) 

.妖女伝説(1979-1980)

.サーベル・タイガー 劍齒虎(1980-1981)

 .残像(1980-1981)

.ヤマトの火(1983)

.2001夜物語(1984-1986)

.ヤマタイカ 邪馬台魔女(1986-1991)

.大いなる回帰(1984-1987)

.イワン・デジャビュの一日(1977-1988年)

.ベムハンター・ソード 異星獵獸人(1986-1990)

.ブルーホール 藍洞(1991-1992)

.未来の二つの顔(1993-1994,原作James Patrick Hogan 《The Two Faces of Tomorrow》 )

.メガクロス(1993-1994)

.スターダストメモリーズ 星塵之旅(1992-1994)

.ブルー・ワールド 重回侏儸紀(1995-1998)

.宗像教授伝奇考 東方奇譚秘聞錄(1996-1999)

.滅びし獣たちの海 滅獸之海(1990-1996)

.エル・アラメインの神殿(1997-1998)

.コドク・エクスペリメント 星艦迷航(1999-2001)

.MIDWAY 歴史編 自選短編集(2000)

.MIDWAY 宇宙編 自選短編集(2001)

.クビライ -世界帝国の完成- NHKスペシャル「文明の道」コミックバージョン 第2巻 忽必烈:世界帝國的完成(2003)

.ムーン・ロスト 殞月(2003-2004)

.神南火 -忌部神奈・女の神話シリーズ 神南火:忌部神奈.女性神話(2002-2004)

.宗像教授異考録(2004-)

.燃えて走れ!(1972,原作:岩崎呉夫 )

.空の城(1972)

.虎のレーサー(1975)

.熱風の虎(1976-1977)

.クレイジー・ロード(1980)

.赤いペガサス 紅色飛馬(1978-1980)

.ドロファイター(1980-1981)

.エーイ!剣道 五代劍道(1980)

.岳人列伝 岳人列傳(1980)

.六三四の剣 劍擊小精靈(1981-1985)

.風を抜け! 渾身是膽(1986-1988)

.赤いペガサスII-翔- 紅色飛馬第二部(1989-1990,千葉潔和作畫)

.へヴィ 猛龍拳王(1989-1990)

.獣剣伝説 獸劍傳說(1988)

.NAGISA 紀念寫真(1990)

.SIREN 奪命飛車(1991)

.龍-RON-(1991-2006)

.ミコ・ヒミコ 巫女家族(1992-1994)

.私説昭和文学(1996)

.水に犬(1995)

.検事犬神(ウルフ) 檢察官犬神(1996年)

.メロドラマ 戲夢人生(1998)

.JIN-仁- 仁者俠醫 (2000-)

.村上もとか叙情傑作選SNOW 村上紀香敘情傑作選SNOW(2006)

  

長相是差別很大,村上紀香無論正面側面都長得滿能看的,星野就活像發福的田中芳樹(←哪門子的比較啊!眾毆);畫風也很不同,美術系中退的星野無疑寫實很多……要說這兩人還有什麼共同點,大概就是魚戸おさむ(《家栽之人》繪者)曾當過他們的助手。好了不扯了,我來從正經的角度說他們作品的相似點:

 

.當代視角:歷史和女性

歷史真的是你以為的歷史嗎?現代日本人的特性是一開始就存在的嗎? 

其實日本人在十九世紀中葉可是個一點都不勤勞的民族,還讓來日本開工廠的德國人對工人成天想放假咋舌──日本文化學者岩渕功一如此考據。而把所有神話都和「外國」扯上關係的星野,與道出幕末日本人不衛生的村上.或許近乎岩渕功一的這種反東方主義論點。 

除了摧毀既定的「日本民族性」刻板印象,兩人亦都相信人與人或許可以跨越種族與語言文化的障礙隔閡,發自內心交流;這種論點並非基於同化主義式的平等,更多的是人性基本盤的溫暖。宗象教授在新幾內亞遇到的那個故事是如此,而村上走得更遠,在《龍》第三十集,他讓做為中國人的男主角,在化解中日兩方同伴因「南京蟲」爆發的齟齬時,說出了:「只要我們能接受彼此不同族性的差異就好了。」 

很有趣的是.除了星野始終堅持日本人和許多外國人同宗,仔細看龍是中日混血兒,母親那邊的祖上還來自不丹,最後結局中出現的孫子則很明顯有印度血統;在村上的故事裡,主角捨棄了國籍與姓氏,作為一個跨國界的存在──血緣真的是必要的嗎?

比種族更重要的是人的善性和包容。 

  

接下來要談的這個共同點,我們造樣造句吧:比性別更重要的是能力。 

沒錯,村上和星野的作品中總是不斷出現職業婦女。撇開池麗美奈,存在感更強的是跡部神奈和田鶴這一型的的傑出女性──如果撇除了既定的刻板印象,女孩子會以什麼樣的姿態呈現呢?

〈北國情緣〉裡陪男主角重訪樺太的姪女彩是醫學院學生,《奪命飛車》的女主角椎葉瞳當上賽車手,而〈聖殤〉中出現了強勢女性和溫柔男性的對比;再看看《殞月》好了,女主角追隨母親腳步當上太空人……她們不是挾男性懼怕的主義意圖壓倒對手的怪物,擁有出色能力的同時,也被賦予了女性的溫暖本質。

雖然喜歡由傳統中發掘主題,村上和星野的兩性觀卻相當符合現代社會需求。

 

.人到中年

說來我是個冷血的人,看漫畫幾未感動流淚過;但閱讀星野和村上的短篇往往動情……

許多年輕漫畫家都愛描繪慘絕人寰的災禍、人倫悲劇,但就小說漫畫閱讀經驗,很快就能分辨出來這是揣想抑或真實人生經歷──但我又恰巧是個有老靈魂的人,看青春歲月刻畫很難被感動,特別主角是唸文學或視覺藝術的學生時,馬上能判斷作者是真正唸過這兩類科系/向該科系學生蒐集相關資料或純粹刻板印象的幻想

星野和村上的作品最令我感動的部分,倒不僅是廣闊的世界觀、平等的兩性觀,而是在大歷史的背景中,將這兩樣包容於內,對人生作細微但平實的描寫──就好比星野的〈若知身在此夢中〉、村上的〈北國情緣〉,以中老年男女為主角,使用魔幻寫實手法,將愛情、人生經歷和歷史背景融為一體讀至卷末倒未有極短篇謎底拆穿的驚愕感──或許是人到中年,星野和村上經歷的事也多了,方能在我本就偏好的歷史畫卷上平添幾分真實人生的感觸。

星野相當強調漫畫的「實際感」,對於連載多年人物年齡卻未増加的作品不敢茍同;他和村上在安排故事時間推演這點倒相似──

「連載中故事時間流動與真實世界的時間相似」這點我們可由星野筆下的宗像教授連載愈近期皺紋愈多看出,而村上描寫男女主角由少年到青年的成長更是細膩。

龍從一個誠實到令人掀桌的熱血笨蛋,到經歷鳳花背叛、流落中國之後靠智謀生存的轉變固然精彩,但更不能忽略一開始拒絕當雛妓而躲到京都、對未來毫無概念的的小女僕田鶴終於成為獨當一面的女性,第十三集在尷尬場面下完美演出、十五集扮男裝出現激勵全村求生意志,乃至第三十八集作為導演開除不適任演員的堅決,都可見到她漸趨成熟。但更有趣的是她和龍的互動:

當初是龍鼓勵少女田鶴去上學、擁有自己的世界,但田鶴有了事業而大幅減少約會時間之後,不免有些怨懟,幸好他逐漸接受田鶴更愛工作的現實,甚至後來她想像當時大部分的女人一樣為婚姻放棄工作時,鼓勵她重新回到職場,甚至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幫助她解決工作上的難題──好一部「如何做職業婦女的男人」啟示錄啊。

而在對性的態度上,也由一開始龍主動,轉為由田鶴主動,村上的安排相當微妙。

 

.日本動漫暨少年小說的二戰懺悔錄

一般日本述及二戰的作品,如《螢火蟲之墓》等,多從被害者的角度切入。但並不代表日本就沒有以加害者角度回顧歷史的作品,松谷美代子(松谷みよ子)的《閣樓裡的秘密》(屋根裏部屋の秘密,1988)便是一例──少女繪里子最敬愛的外祖父亡故,遺言是山莊上的閣樓絕不能燒毀;好奇的繪里子偕同表兄妹查訪,竟發現祖父是七三一部隊活體實驗的劊子手……這裡牽涉的是如何面對上一代罪衍的問題,吉田秋生《夜叉》中描述黑暗的雨宮家族利用二戰活體實驗資料成為掌控日本經濟的大財閥,《十二國紀》作者小野不由美亦在成名作中《惡靈系列》(悪霊シリーズ,Ghost Hunt的原作)中塑造了因為二戰而對日本人相當反感的中國人林,星野之宣《宗像教授傳奇考》的「祖靈地」一話亦直指日本發動侵略戰爭之惡。

村上紀香沒對二戰直接評價,但翻閱《龍》便可發現他對這場戰爭的看法:

「那麼天真地笑著、唱著歌,眼中泛淚的士兵們,卻在脅迫、毆打著中國人……我身在中國,卻發現中國人在這裡不被當人看待……」第二十三集田鶴初到上海,很快便發覺這個「在戰場上開著假花」的都市,背後有多黑暗。

「只要是中國人,我們只要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殺死!所以你最好乖乖聽話!」第二十九集日本特別高等警察這麼威脅龍。

在長達四十二冊的巨作《龍》中,村上紀香既對原子彈和戰爭中身亡的日本人表示哀感,也畫下了南京大屠殺、被日軍殲滅的平民村莊、遭日軍任意處決的中國嫌疑犯、七三一部隊的鼠疫實驗、特別高等警察的刑求手段; 更畫出朝鮮人渴望從殖民中解放,中國在有志之士抗日之外,幾個政權的鉤心鬥角、民間的混亂及落後──村上紀香筆下沒有任何一個民族全然是善人或惡人,在戰爭中,沒有絕對的贏家也沒有絕對的輸家……

但破壞和平者是最不可取的。無論是入侵中國自取滅亡的日軍,抑或藉收復之名擄掠東北的俄軍。

 

漫畫只是純娛樂作品?在隨村上、星野這些青年漫大師中穿梭時空之後,我們可以徹底否認這一點。

我說啊,就像電影,戲劇,小說,漫畫是一種文本──承載著歷史的文本,並將記錄下這個時代,然後以其觀點開創下一個時代。

 

.推薦連結

Wikipedia:村上紀香

Wikipedia:星野之宣

村上紀香的Twi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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