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報讀者二十年

歐蒐雷米歐在他的部落格自問：「九〇年代的時候，你在做什麼？」而比他早個一兩年出生的我，或許可以把問題中的時間再提前一點：「八〇年代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是啊，除了看潘迎紫演的連續劇和同學跳女皇舞、接受日本動畫公司「世界名作劇場」的好孩子薰陶、每天跟幼稚園同班的男生手拉手還說長大後要跟他結婚，那時候我在做什麼？

喔，這個問題太有趣了。

．「文化的」一九八〇年代？

八〇年代？每個人生命中，她以相近卻又迥異的形貌出現。

大學時上了馮翊綱先生的課，一回他說起解嚴前後那段時間，竟是滿滿的懷念。

儘管那是個演戲要對抗不合理審查的時代，卻也是平面傳播媒體最關心藝文活動的時代。只要一有什麼藝文活動，報紙立刻大篇幅報導；現在藝文活動怎能有這種曝光率？他笑言恐怕要有天自己半夜從什麼不良場所走出來，才能換得傳播媒體青睞──

可惜我很早睡，他這麼說。

聽著他的話，我不禁有些悵惘。不久後讀到影評人藍祖蔚的部落格文章；他追憶的是八〇年代在聯合報任職時上司多麼有遠見，知道怎麼樣培育影視記者，使他獲益良多……

而生於八〇年代初的我記憶中，那的確如他們二人所言，是個傳播媒體不八卦、很文化的時代。

就是那時候，我與人生中第一份報紙相遇。

．人生中第一份報紙

實在很難追溯自己成為民生報讀者的時間──可能是一九八七或一九八八年吧？那是我家唯一訂閱的一份報紙。

為什麼訂這家報紙？原因很簡單：當時民生報除了影視新聞之外，主打家庭、婦女。

對還在念幼稚園、國小低年級的我來說，每逢週六、日整版「兒童天地」最值得期待──桂文亞、李潼、王淑芬的文章，陳璐茜、曹俊彥、賴馬的插圖都可以找到。還有「好書大家讀」專欄──現在大概很少人記得，介紹了好些的少年小說──如李潼《少年噶瑪蘭》、管家琪《小婉心》等──如今這些資訊恐怕只有在國語日報才能看到。

那時候臺灣還在成立新國家公園。我記得「金門國家公園」登場時，民生報連續好幾天都整版報導金門風物，讓十一歲的我極想去金門照一下風獅爺。

在臺灣生態保育剛起步的八〇年代末、九〇年代初，民生報也曾費了很大篇幅介紹臺灣的候鳥、特有種生物等，有時更擴及全球──「一角鯨」這種看似該出現在奇幻小說中的真實世界生物，也是民生報告訴我的。

還有每週出刊一次的歐洲版（週五）和旅遊版（週三），前者常編譯歐洲的人文風物──比如歐洲王室的歷史、宮殿與教堂等建築藝術、名牌服飾的背景，後者則是全球景點的紀實──我記得自己曾經從中認識澳洲地下城市庫帕佩迪（Coober Pedy）。

現在呢？連一般報紙藝文版都紛紛縮減的今天，我們還剩下什麼？在一般報紙上誰找得到灰面鷲、抹香鯨還有賴馬？（對不起我將您列入保育類。）而且我很肯定如果自己有十二歲以下的小孩，一定不會訂閱任何報紙，甚至把電腦上鎖。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不是說那個時代的民生報就沒有缺點，但對一個小女孩來說，這份報紙教她很多很多，也讓她關心起臺灣以外的世界。

很可惜九〇年代末期以後我也上了高中，開始接觸網路。網路能獲取的資料太多了，更別提還能輕易跨越國界！民生報不但沒因此提升其報導品質，甚至連引以為招牌的影視報導（雖然當時我的剪報以資深記者在文化版的報導為大宗）都常常出錯──尤其外國影人事蹟常張冠李戴（開啥玩笑，我的電影啟蒙者開始讓我抓錯）──我讀報的頻率愈來愈低，後來更停止訂閱。

那時候，人們似乎開始覺得與其看民生報每天報導出版界如何如何，不如用四十九元買一本畫刊紙印的誠品好讀（月刊）；每週一次的兒童文學專刊在資訊多元又少子化的年代似乎也失去了市場；而謬誤百出的外國影視新聞，那能比得上蘋果日報（雖然是更加扭曲但）刺激性的報導。

（十幾年來除了體育版以外每天我都會很認真的把這份報紙從頭讀尾作為娛樂──上大學之前我怎麼可以這麼閒啊！）

雖然當時我還是很愛蒐集文化版的報導──好比對大陸出版界一系列的報導，以及對馬悅然等人的深入採訪、對博物館界的持續追蹤、台灣老文化人去世時的整篇回顧，「民生報兒童文學獎」的作品也會一讀再讀。

有些事就是這樣的──

在我們這個出版業還太幼小的島嶼上，報刊到頭來終究逃不了走入死胡同的命運。不過讀了將近二十年的報紙結束，那個讀者不失落？儘管最近民生報以電子報的形式復出，但可惜我最愛的部分早隨八〇、九〇年代消逝：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民生報。

．剪報集

▲ 民生報張數較一般報紙少、字距也較一般報紙大，但文化報導常是一整版，且常以文化政策為社評主題。

▲ 兒童文學在民生報──「無尾熊找工作」是當年民生報兒童文學獎得獎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