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與我】凡民眼中的大時代

──你也不能阻止我夢想,雖然我只是個奴隸──

這句話是齊塔對伊茉說的。讓我想到亞瑟王傳奇中的「聖杯」──成千上萬追隨聖杯的人,為的不也是夢想嗎?

而齊塔所處這個的時代,動盪不安正是西元五世紀中;不多時,西方便邁入漫長沉重的中古世紀。在這個皇帝不懂得開源節流,軍隊沒打贏鐵騎雄兵的時代,重稅與蠻族入侵,像是烏雲籠罩在平民的頭頂……淪為奴隸的平民,滿街都是;即便是身為奴隸,有幸遇到好主人,也比當一輩子吃不飽、穿不暖的窮人來得好。

中下階層的平民,既不能下詔書,又不能談和約,更別提什麼重大政策!然而,一個時代一個局勢的轉變,多由平民的抉擇而起──要不是貧民躲入貴族庇護之下,封建大莊園也不可能成形!當時的民眾認為:即使身為奴隸,都有夢想的權利;但人若是窮為餓殍,或作為刀下鬼,連作夢的能力都隨骸骨化為煙塵……

中古世紀的封建制度與莊園經濟,其來有自。當一個政府或國家的主權無法對外確立時,這個國家不是被滅,就只有走上分裂一途──所謂三國、南北朝,由來也如是;至於周之所以無力,宋之所以滅亡,還不是為此?顯克維奇(Henryk Sienkiewicz)以為民心向背,才是決定成敗的關鍵。也是民意成全了中古世紀政權四散,卻思想一統的奇異時代。我們不能斷言,這個「科技停滯上帝決定一切」的年代是個黑暗時代,因為人民責無旁貸──是他們的無力與選擇,決定了這個時代。

──我要知道的是,羅馬人民是怎麼說我的──

在皇宮裡,阿提拉這麼問齊塔。

齊塔的回答是:「王上,他們說匈奴人都是巫婆生的;他們說您禿頭,鼻子如豬鼻,耳朵垂下如獵狗,而且您不會說話,只會吠叫……」

  伊莉莎白•斯匹爾(Elizabeth George Speare)曾在「黑鳥湖畔的女巫」(The Witch of Blackbird Pond)中寫道:「人們總是對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懼。」這句話很適合用來解釋這種荒謬的看法。就像人們懼怕黑暗一樣,羅馬人也對匈奴相當恐懼……但我並不認為人類懂得審視歷史──十七世紀末的北美,遭受迫害而輾轉落腳於此的清教徒,因為瘟疫,掀起了殘害其他教派女性的女巫風暴。

匈奴人就像一陣狂風,刮得歐洲人暈頭轉向。在暈頭轉向的同時,他們並沒有反省,反而一邊繳出賠款,一邊咒罵著可惡的蠻族。一千四百多年後有一群自認為「天朝子民」的炎黃子孫,做了相同的蠢事,這到底是歷史的循環,抑或上蒼的嘲諷呢?

遇上其他民族或文化時,何者比較文明?無法斷定──自稱高等民族者,多半皆自以為是:誰能數得清,白人殖民者究竟殘害多少生靈?誰又看得透,匈奴與漢人究竟何者擁有較優的文明?人類的生活方式,往往是由周遭的環境決定。以自己的思考模式,來斷定成長環境相異者的生存方式正確與否,是一個嚴重的錯誤;因而北美殖民者萬不能說印第安人未開化,印度教徒回教徒也絕不可相互譏諷。

兩個文化的首次相遇,雙方都為彼此的差異咋舌,正如齊塔對匈奴人居無定所的游牧生活感到驚愕;匈奴人同樣對齊塔的博學多聞訝異不已──雖然他們認為那對遊牧民族的生存,並沒有意義可言……不同文化相衝擊所擦出的火花,能不能燃起進步之火?端看各族群能否汲取己之所需了。在「匈奴與我」裡,我們看到普卡等人雖對匈奴佔上風感慨不已,卻仍認為對方是個毫無文化可言的野蠻民族,如此不知進取,無怪乎匈奴人可以把羅馬人打得喪權求饒了。

時至今日,整個世界已由閉關自守或思想大一統的時代走出,而來到重視多元文化的新紀元:人們不再對其他族群的古早智慧嗤之以鼻,也不再把信仰其他宗教者當異教徒。在全球化浪潮下生存的多元文化又將走入什麼境地?

 

──是你殺了他!──

阿提拉的臣子巴札,看到阿提拉的死狀,不由得對娥蒂怒得大吼。

這是暗殺扭轉歷史的鐵證嗎?

高中時代,我很喜歡田中芳樹的「銀河英雄傳說」。楊威利──裡面我最喜歡的角色──是個堅決反對此一論點的指揮官,最後卻很荒謬地死於暗殺,掀起敵我兩方陣營的動盪;然而暗殺真能改變這個世界嗎?

是啊,第一次世界大戰是怎麼燃起的、二次革命為何而來――難道不是斐迪南大公夫婦與宋教仁的死,分別導致了這兩件事的發生嗎?倘若荊軻真的殺了秦始皇,鴻門宴真的害死了劉邦……

暗殺如果改變能歷史,只能說是人民對領導者的過度依賴。基本上,暗殺只不過是一種導火線罷了。奧匈帝國與塞爾維亞之間的關係本就十分緊張,而帝國境內的塞拉耶佛更是處在一種極敏感的地位,又何況是在奧匈帝國未能將政權平均分配的情況下,發生戰爭不足為奇,只是爆發時間先後的問題罷了。而國民黨與袁世凱之間的氣氛不可說不怪,尤其是在袁的野心,路人皆知。

歷史的發展到底是由大局勢的轉變而成形,這是一個世界性的態勢。以一、二人之力能改變全局嗎?

我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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